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姜涛的病例之四从抽动到强迫到双相,

我当精神科医生20多年了。这些年,我体会到,精神科医生和患者的“缘分”,比其他科都要长久。其他科的患者生了病,几天、几个月就能治好;病一旦好了,医院、医生呢?

精神疾病不一样。有些精神疾病患者,一病就是半年、一年;五年、十年。治疗模式确定了,病人就轻易不会换医生,免得重新适应起来麻烦。患者和医生的关系,可谓“难舍难分”。

(一)

我遇到过一个病例,年,他9岁,就跟着我看病,一晃20年了。他的病,最初是抽动症,临床表现很怪,就是不停地眨眼、咳嗽、骂人、耸肩、甩脖子、扭屁股,还老吹气。

抽动症患者平日很遭人讨厌。人们觉得,他做出各种怪动作,惹是生非,是故意的。其实不是。这是病,而且是很难治的病。

在医学上,抽动症又叫抽动秽语综合征,是一种多发性不自主抽动、以语言或行为障碍为特征的综合征。主要表现为神经无法控制、肌肉不自主的运动。患者只有睡着了才会安静,只要睁开眼就会不自主地动个不停。西医认为抽动症属于慢性精神病,病因未明,大概是神经发育过程中出现了某种偏差,也许和神经递质失衡也有关系。

临床上,根据表现不同,有简单的抽动症,也有复杂的抽动症,还有抽动秽语综合症。有时候,患者抽动起来没什么危害,有时候也会出大事。我见过一个小孩,他的抽动是甩脖子,不停地甩,把颈椎甩坏了,没法复原,终身瘫痪。

秽语就是骂人。为什么会骂人?抽动症分为运动性抽动和发声性抽动。严重的发声性抽动,就会出现秽语。患者收到大脑皮层里面骂人的信息,发声器官就会不自主抽动,骂出一串特别脏的话。

如果患者的大脑皮层从来没有接受过骂人信息,那还会有秽语吗?可能不会,不过他的喉肌、吞咽肌,还有面肌、肩胛肌仍然会不自主抽动,引起发声,表现为不断地嗽嗓子。

(二)

这些年,抽动症的发病率越来越高。患者通常在3至15岁间发病,男性比女性多,城里的比农村的多。可能跟孕期母亲抽烟有很大关系。

据我临床观察,抽动症还是双相情感障碍的潜在因素。患者幼年时发病,成年后发展为双相情感障碍的很多。即小时候表现为抽动,到十四五岁之后出现严重强迫,再往后发展成双相。

是本来如此,还是逐渐演变?不确定,也许实际上它们就是一个谱系:小时候表现为抽动;长大了表现为强迫;最后再发展为双相。

接着说这个孩子。第一次他的父母带他来看病,是9岁;过了些年,他长大了,莫名其妙地表现出一个强迫症状,就是到银行存钱。只要有了钱,不论哪来的,不论多少,立刻去银行存起来。哪怕在路上拣到一分钱,也马上去银行存,有时候一天恨不得去银行十几次,差不多整天泡在银行。到后来,他家附近的银行职员一看见他来就又好笑又厌烦。

这段时间是反复存钱,下一阶段就是炒股票。炒股的人很多,有的也很执着、痴迷,会赔很多钱,但这样的人多少还是理性的。他可不一样,他总是盯着一个股买,明明知道这股不行了还是控制不住地买,一直买到它ST了、退市了才罢休。

再往后,他有逐渐表现出明显的兴奋和躁动。夏天,躁动表现为天天疯跑、玩、冲动、打架;冬天的时候,又陷入抑郁,有很多次自杀行为。

有一年,他一个人从北京坐长途车去内蒙古,准备自杀,被家里人知道了。那是大年三十的晚上,他爸爸给我打电话,我说了些控制情绪的方法。他们家人及时赶去,把他救了回来。

(三)

这个孩子的治疗很不顺利。他的抽动、强迫、双相,属于复合症状,不得不多药并举,实际上就是组合拳。

最初我给他用了弗哌定、硫必利,刚开始还管点用;后来他到了青春期,这两个药几乎就没用了,换成阿力哌唑、德巴金,还有帕罗西汀。德巴金主要控制他的冲动,阿力派唑主要控制他的抽动症状和强迫症状,这和双相的治疗很接近。

他在我这治了很多年,应该说控制得相当不错了,可是后来他的家长突然信了中医,而且还不是正儿八经的中医,多数是江湖游医。这些游医要求他们把西药停了。西医一停就复发,只好再来找我;而后再断药,再复发,恶性循环。

这漫长的治疗过程中,我特别同情他的父母。为了这孩子,他们自己的生活全没有了,心态和情绪都处于极端忧郁和惊恐之中。特别是他母亲,几年之间就未老先衰,成了老年人的样子。

从这个病例让我认识到,精神科还有很多未知的领域。这孩子那么小就得病,没办法正常学习、工作,到现在几乎没有社会功能,我不敢预测他的将来。还有一个重要问题是,他的情绪就像过山车一样,忽高忽低,一旦失控,就会肇事惹祸。

医院主任医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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